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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弯弯

来源:gayspot 作者:范坡坡 时间:2014-11-17 【投稿】 字体【

翔子同学在我高中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是最早知道我性取向的同学之一。当时我单恋同班一位直男同学,和大部分同志的高中生活一样苦闷无比,甚至常常抑郁崩溃。

今年夏天我去瑞典参加同志夏令营,结束之后到柏林逛了一圈。不免发微信朋友圈感慨一下柏林开放的同志生活、光怪陆离的艺术圈。高中同学回复我说,翔子也在柏林呢!

直男弯弯

翔子是我高中二年级时的同桌,两年前来欧洲时就听说他在德国留学,可是并不是柏林,而在德北一个小城市,所以没有遇上。这次连忙联系一下,当天刚好有时间来看我。并欣然答应参加晚上我跟“柏林亚洲电影网络”的放映活动。

翔子同学在我高中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是最早知道我性取向的同学之一。当时我单恋同班一位直男同学,和大部分同志的高中生活一样苦闷无比,甚至常常抑郁崩溃。于是倾诉给翔子,为此,他还告诉我他的暗恋对象作为交换。我挺惊讶翔子喜欢的是女生,因为他在班里常常扮演着知心大姐形象,学美术的他挺爱打扮,唱起歌来超级肉麻,所以人称“翔姐”。时至今日,翔子已经和一位心爱的女生在德国结婚,偶尔想起还是有点诧异,不得不说这是性别或性取向刻板印象在作祟。

令人感动欣慰的是翔子当时对我没任何歧视的态度,并且还热心给我介绍一个朋友:小宋。小宋是他初中同学,现在另外一所高中读书。据说他曾经单恋翔子就像我单恋那个直男一样痴情、执着……我和小宋没有见面但开始了书信来往。我们从王菲聊到徐志摩、村上春树、Lene Marlin……这让我整个高二时光都没有太寂寞,因为知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

这一年学校新年晚会前夕,翔子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小宋逃课来我们学校看他——也顺便想见我。翔子也很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认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先是令我紧张,进而恐惧。天哪!同性恋,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万一我根本不是呢?我也不知道跟小宋一旦站到一起,会否因为我们是同类而腾起一阵云雾而让全校知悉我的身份。还有那个我暗恋的直男,他现在已跟我绝交,他也许会举报我写的情书给班主任!也许我被开除,找家长,回家,也许我会自杀,至少也得郁郁终生,或是令家人蒙羞,跟我一起痛苦……

新年晚会那天,我一直在座位上忐忑不安。激动人心的节目一轮接一轮,我根本没心思看。终于翔子带着小宋出现在我面前,他很唐突地跟我提到了一个在信里交谈过的话题。是关于王菲某一张专辑,或许是张爱玲某一篇小说,王家卫某一部电影……我已经记不清楚,但当时我假装自己专注看节目而只尴尬地应和一声。由于光线很暗,他的面目模糊,我只注意到脸上那几颗显著的青春痘,然后再也不敢正眼看他。

第二天早上,翔子责怪我昨晚为什么不理小宋。我说我理了呀。要你管!他说小宋走前想再见我一面,他在操场上等我,我可以趁课间找他。

下课铃响了,我的心又怦怦跳。翔子一边跟女生们打情骂俏,一边用批判的眼光住我这边看。我忍不住往教室外走,犹豫之际我先去了厕所,一方面屈服于自己内在的恐同思想,可另一方面我顾及翔子的热情牵线,并且对小宋非常之好奇。慢吞吞尿完之后,我终于走向操场……但我没勇气走上前去跟小宋近距离交谈,我站在教学楼的角落远远看着操场上的他,他站在一棵大柳树下,想必等了我一个早上,他无聊地跳起来试图抓一根柳树枝,我看不清他是否已抓到,内心还在斗争这到底怎么回事,上课铃已经响了,我像其他同学一样奔回教室,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翔子没有继续追问我是否去见了小宋,可是我一边假装看书,一边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正在想这些时,翔子带着他的朋友来到我在柏林的住处。他毕业后与人合伙在柏林搞了一家设计事务所。关于我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他似乎了如指掌,他甚至还认识我们好几位共同朋友。这些年我跟高中同学联系不多,但每每参加聚会总是很顺其自然地跟他们聊起同性恋话题,抑或有时他们主动问“怎么样?有男朋友吗?”我高中时候就对一部分同学出柜,其余同学从别人那里听说,或者从媒体上看到,似乎大家从未对我的“离经叛道”感到惊讶。

我们喝完咖啡后,跳上地铁,一起参加我的电影放映。柏林的艺术活动总是伴着各种奇葩又激动人心的事情。这天的电影放映之前有一场行为艺术表演,赤身裸体的艺术家躺在地上任由上方燃烧的蜡烛滴在身上。随后是一位菲律宾裔主持人做了一个逗比的脱口秀,现场讨论亚洲人在德国的种种遭遇。

这个交融着魔幻和现实的夜晚,刚好我们两个人都来自江苏北部城市徐州。每当我跟外国人介绍自己的家乡,对方都会竖起大拇指“好地方!”我困惑地问“你确定你真的听说过徐州?”“苏州!很有名!”……并且我和翔子还并非出生在城市里,如果一辈子生活在当地,也许只有一条父母安排好的出路。我跟我的父母出柜时,他们最先问到的是“你说你是同性恋,为什么我们村子就没听说有别的同性恋?”我跟他们解释,大部分农村出生的同性恋都会努力摆脱父母到异地生活,“比如说我!”我很幸运,我的父母目前都不介意我个人生活渐渐与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对了,小宋现在怎么样?”我唐突地问,因为自从那次见面事件之后,我就和小宋断了书信来往。翔子是经我提示了好几句才意识到我说的是“哪个小宋”,然后他利索地回答“他结婚了!我去年参加了他的婚礼。”我困惑地问“跟男的?还是女的?”“当然跟女的!”我说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同性恋么?翔子说他不是!我说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过你么?连这个事情翔子也矢口否认了。我又试图提醒翔子当年的种种情节,他又改口说当年的情情爱爱都是闹着玩罢了。

当晚我放映了《来自阴道》,映后讨论非常热烈地触及女权主义、性别平等、性别多元。我们干了一瓶又一瓶德国啤酒。当晚把酒言欢,我并没因为小宋耿耿于怀。过了好多天我才又想起来这么一档子事,我在想会不会小宋是形婚伪装得连同学们都没看出来,亦或者他是双性恋现在跟女孩在一起也很快乐,甚至也许我和翔子提到的“小宋”压根儿不是同一个人,翔子的记性看起来很差……因为我确定当年那些记忆不可能是虚幻,它那么深刻的痕迹,烙印在我的青春。

范坡坡 

自由职业,四海为家。著有《春光乍泄:百部同志电影全记录》,纪录片作品《新前门大街》、《舞娘》、《彩虹伴我心》、《来自阴道》。香港同志影展玲珑大奖最年轻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