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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同志纪实小说:谁在舰上行走(7)

来源:心同网 作者:邱一唐 时间:2021-10-31 【投稿】 字体【

习惯有时是可怕的,但有时候却又是幸福的,或者说当某种习惯已经成为自己驱散郁结的唯一方式时,就分不清是自己刻意,还是无意了。当兵一年半多,我已经习惯忘却那些不幸,而渐渐地习惯于甲板,习惯于舷窗,习惯于水密门的开法,习惯于住舱窄窄吊床里的梦乡。

我有些尴尬地欠了欠身子,和余大可保持出一小段距离。

余大可似乎没感觉到我的反应,他探着身子正和前面坐着的可能是他在另外一个舰上的老乡,两人聊得正热乎。

我转身看了看窗外,一片一片桃林,矮矮的桃树,桃子已经被果农摘得差不多了,三两个剩下了的,顶在树的高处,绿的桃叶衬着它们熟透了的红。

到了市里,余大可的那个老乡先走开了。他好像这才想到了是与我一起外出的。

问我:“咱们干嘛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你的口头禅?”

“是吗,我不知道。”

余大可故作吐血状。

“要不咱们先去理个发吧,然后再作打算?”他说。

“行。”

我们一起到了家美容美发店,一进门,头发五颜六色的女孩就迎上来,好像认识我们似的,声音特甜地说:帅哥,来了啊……

店里好像人挺多,一看差不多都是些在军港能遇到的面孔。

我和余大可并排坐着,两个女孩先帮我们干洗头发。余大可好像轻车熟路的,一坐下来,就和给他洗头的那个女孩聊了起来,什么多大年龄,哪儿的人,到这儿多久了,那个女孩还不时被余大可的问话逗笑。

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老觉得这种地方很脏一样,以前在我们学校边上理发有一些很清秀的男孩给顾客洗头。

我从前面镜子里看余大可的表情,他似乎很享受和那个女孩聊天的感觉。

“你们一起来的吧?”大约是看边上聊的正欢,给我洗头的这位女孩觉得应该找点什么话题,但我实在是没有与人聊天的兴趣。

“嗯。”

我应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美女,你能让他说话超过三句我就服了你。”一旁坐着的余大可对我们这边说。

我从镜子里狠狠看了一眼头上都是白色泡沫的余大可,他看到了我的眼神,歪着嘴吐了一下舌头做个鬼脸之后,闭上眼睛。洗头女孩一边干洗,一边给他按压着头。

走出美发店,余大可头发更短了,贴着头皮的板寸,黑黑的,湿湿的。

“快吃饭,快吃饭,饿得我不行了。”余大可嚷嚷。

我们去的一家酱骨头吃的午饭。那家好像是小城中被我们那些当兵的光顾最多的一家小饭馆了,一到周末,生意尤其火。

“怎么样,比舰上的味道好吧。”

“嗯。”

“重庆娃儿应该喜欢吃辣吧,重庆火锅,水煮鱼?”

“无所谓。”

“你当兵过后没回过重庆吧,休过探亲假没?”

“没呢。”

探亲假?我休假探哪儿的亲呢?

我在想,要是有开往天堂的列车就好了,如果有,我倒可以休这探亲假了,我去那儿看我的母亲与父亲是否团聚,去看没有病痛的他们是否幸福。

如果有开往天堂的列车,也只能有单程票吧。

“老大,拜托吃饭的时候不要这么深沉好不好!”余大可端起自己的杯子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说。

我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他说探亲假这个词,有些走神了。

“哦,敬你一杯吧!”

我端起杯子对余大可说。

“敬我?理由先!”

余大可的语气明显是在模仿星爷。

“谢谢你帮……”

“行行行,打住,就帮你弄了个破图,这都说第几遍谢了,求求你说点别的行不?”

我端起杯子,没说什么,先干为敬。

“酒量不错啊,小伙子。”

余大可看着我,也将他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大约是因为我话少,余大可又怕两个人坐着没话说,所以一边喝酒,一边就跟我说起他自己的事。他说小时候和他一起在少年宫学画画有个小男孩,就跟现在的我差不多,一天到晚闷着,话特别少,因为他们俩坐得比较近,他也是总找那个男孩说话,不一样的是,那个男孩是自己对画画特别感兴趣,父母才给报的名,老师也是经常表扬他,而余大可却是屁股坐不住,完全因为爸爸强迫才来的,因此他就经常给那个男孩带一些零食,和他套近乎,为的是拿那个男孩画好了的画回家应付老爸。

“后来呢?”我问。

“什么后来啊?少年宫,好久远的事了,而且还是那年暑假短短的时间,后来我们就没再联系过了。听我爸说,好像当年在少年宫和我一起学画画的后来在全国青少年什么比赛上拿了个金奖,应该就是他吧。”

不知道当时余大可为什么和我说起这件事,我还是认为他怕两个人一起傻坐傻喝的,没话说。后来他还讲到了当兵,他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还是他爸坚持,他才进的部队。甚至还跟我说,在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在电脑课上给他留email的事。

余大可那天好像一直不停地在那儿说,大大咧咧,简简单单,我就那样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看他抽烟,看他端啤酒一饮而尽。

我才明白,倾听或者倾诉,能让人远离孤独。

吃完饭,余大可抢着买单。

我说:“不是说要感谢你一下,我才不请假出来呢。”

余大可认真地看着我,说:“靠,丛彬,I真的服了U。”

就没再跟我争了。

出门看时间还早,余大可说去城北的河边走走。

我说,行啊。

确实我也不想早回去,如果让区队长闻出我身上有酒味,一定是让他匪夷所思的事。

城北的河通向大海,河面宽宽的,水很清澈。两岸的斜坡都是绿茵茵的草皮,坡中间是一条石板路,有三五人在这石板上撑着阳蓬,坐着凳子,支着鱼杆,安静地看着河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中的浮子,等着他们的鱼儿上钩。

或许是喝了点儿酒,也可能因为在心底已经接受了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我们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

那天,不知道我们怎么就聊起来港台艺人,说到王祖贤,说到倩女幽魂,说到刚刚去世不到几个月的张国荣,然后就说到同性恋。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有些不自然,但还装作不在意的表情,怕他知道、但又希望他知道我就是似的。

我也注意他的表情,自自然然,心无芥蒂。

他说,我一直觉得这张国荣真的挺爷们儿的,就冲他敢于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他自己的身份,勇敢面对世人,这一举动就特别爷们儿。真是死得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