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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繁华,陈年过往,终是年少时最为情痴(3)

来源:心同网 作者:墨与尘风 时间:2021-12-26 【投稿】 字体【

所以有时候秦峰会想,生活,就像一个连环计,丝丝入扣,你掉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忘了是哪一时候,小妹指着一部网络小说给他看,说哥你看,这个作者写的真逗,秦峰瞟了那么一眼,太通俗了,以至于他记住了:他乡遇故知,故知是仇敌。

那么殷日月是谁?

那么殷日月是谁?是医院里送他手绢的热心男子,是病床前不近人情的医生,是此时大力回抱着他的昔日同窗,是他从小到大的故知仇敌。

秦峰和殷日月是对头。

阳春三月里,秦峰呱呱坠地,次年春寒料峭时,殷日月便姗姗来迟;秦峰虎头虎脑,殷日月就白白嫩嫩;三岁时秦峰抢了殷日月的奶瓶,五岁时殷日月就抢他的玩具;六岁时秦峰上了学前班,殷日月年纪不够,却硬是被他妈改了户口送进了学校,成了秦峰的小同桌。

秦峰很不爽。

学校在另一个村子,穿田地就近一些,离家大约两里路,走大路就远不少,于是秦峰就在放学的路上,带着同村几个同学,两手一叉,截道打劫的样子,不许殷日月回家。殷日月黑嘟嘟的大眼睛,马上就水灵灵了,委委屈屈的又不敢哭,等秦峰他们走了,才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又气又怕。

八岁时秦峰上树摸鸟蛋,殷日月就站在树下巴巴地接着,一不小心没接稳,掉地上碎了,秦峰气得七窍生烟;九岁时秦峰下河捞泥鳅,殷日月就拎个小桶蹲在河边守着,一不小心野草一绊,哗啦都洒河里,秦峰在河里跳着脚骂他个狗血淋头,殷日月也不还口,啪嗒啪嗒掉眼泪。

秦峰和殷日月是邻居,一墙之隔。

北方农村每家都有一个大院子,中间一道土墙,秦峰经常骑在墙头上,吼殷日月:“我妈叫你来我家吃饭,我捞的鱼!” 殷日月经常趴在墙上,脆声叫着:“秦峰,我妈喊你来吃荞麦饺子!”

两家主母也经常倚在墙头聊天,东家西家,你家田地收成好,我家小鸡长得快,你家日月聪明,我有小峰捣蛋,时不时秦母就会大声喊秦峰:“小峰你别老欺负日月!你是哥哥知道不?”

秦峰说:“我哪能啊,哪次下雨,不是我背他回来。”

殷母说:“小峰多懂事,不像日月,胆子小,性子弱。”

然后轮番夸对家的孩子。

彼时正值计划生育,殷日月是独子,秦峰家百般艰难的怀了个二胎,却没能生下来,所以对于殷日月,秦峰就想着,我没了弟弟,那我愿意哄你的时候,我就哄哄,我不高兴了,我就欺负。

所以当那天下过雨,殷日月望着满是泥泞的田地两眼含泪时,秦峰恨恨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把书包挂在脖子上,弯下身,恶声恶气地说:“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了。”

秦峰扭头瞪他一眼,殷日月就乖乖趴上去。走得累了,就找个稍稍干爽的地方休息,然后再走。秦峰看不见前路,只顾低头看着脚下,踩过的地垄又泞又滑,一步一个小心,偶尔瞅见搂着他脖子的小胳膊,白白嫩嫩的,纤细如柳,气就不不打一处来,心想我这是抽什么风了,要背着你,于是狠狠咬上一口,殷日月大叫一声,也不敢多说。

只是从此后,但凡下雨,都是秦峰背着殷日月,从此后,殷日月的胳膊不知被咬了多少口。

那一年,秦峰八岁,殷日月七岁。

殷日月是个乖孩子,安静,听话,学习好,那是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八岁就熟读四书五经了,呃……错了,这是吕秀才。他本就比同班同学小上一岁,又比正常这个年岁的小孩长得弱小,面貌却是乖巧俊俏,班上的小女生都众星捧月般宠着他。而少年男儿身上的顽劣,就在班上的小男生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本能的不喜欢比自己出色的同类,所以暗地里刁难,操场上使绊,嘲笑他的名字,倒不是有多恶劣,但这个“日”字,总归带着那么几分猥琐。殷日月都默默的忍受了,被欺负的厉害了,就大颗大颗地掉眼泪。秦峰也一并欺负他,看他哭就更加嗤笑他:“你说你一个男子汉,你哭什么哭!没出息!”

对于殷日月这个名字,秦峰是介意的。

秦峰原本很是为自己这个名字得意的,朗朗上口,秦家父母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这个“峰”字是好的。当时还请教过殷父,殷父和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不一样,他是从南方的某个省份来的,读过书,后来娶了村里最美貌的姑娘,多少也算半个书生,村里哪家办个红白喜事的,都找他来写写画画。殷父说这个“峰”字很好,意寓“若山川之傲然,如峰峦之伟岸”。

秦家父母就更高兴了。

而殷家的儿子就取名“日月”,虽然殷父的本意,是觉得殷字过于寂寥,取名日月,是希望以朝气蓬勃之意,冲淡殷字的萧索寥落,但是怎么看上去,都是意求“与天地之齐寿,与日月兮同辉”之感。

当然,这是很久之后秦峰才能懂的意境,当时的年纪,只知日月在上,而再高的山峰也在其下,这怎么行。

只是从此殷日月每个书本上的名字,都故意写得紧挨在一起,乍一看去,分明就是个“明”字,于是秦峰就叫“明啊,作业写完了么?给我看看”,“明啊,作文帮我写了”,“明啊,回家了”。也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二年级的时候,殷日月悄悄把自己带的菜埋进秦峰的饭盒里,引来一阵臭骂:“本来你就长的不大,以后想让人叫你小不点儿?”那时候经济还没缓过来,尤其是北方乡村,孩子上学都从家带饭,中午放在炉子上热热,一天也就过了。夏天还有野菜可以吃吃,冬日里就越发难了。

大多是带些大米,洒上几滴豆油,拌上点食盐,带几条咸菜,放炉子上一蒸,好歹也能吃上顿热饭。而殷日月却是总有菜的,或是几片白菜,或是几块土豆,偶尔还能有着几片肉星,他也不跟秦峰争,放好了默默躲到一边去吃,秦峰也就不推辞了。

三年级的时候,学写钢笔字,秦峰写得一塌糊涂,这里一块墨水,那里一个黑洞,殷日月就写的工整整洁,秦峰气得抢过他的作业本举过头顶,死活不给,殷日月抢不回来,就看着秦峰哭。

班上的女生捧个小本子,求殷日月给她们誊写歌词,咿咿呀呀的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穿一株幸运草穿一个同心圆……”

秦峰就嗤之以鼻:“什么破歌!”然后吼着那谁也听不懂的粤语: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