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我心 作者：鱼翔楚天(208)

薛志钦透过舷窗，俯视着脚下在暮色中愈发苍茫的大地，那曾经以为的飞翔应有的轻灵逐渐被沉重的归属感所代替。飞翔是喜，但是飞翔究竟是因为飞翔而飞翔，还是为着可以不再飘荡才开始的苦苦寻觅呢?落日中有翅膀奋力扑闪的痕迹，滑过眼帘，留下一个浓黑的身影。薛志钦的心，也因为这一个突然闪现脑海的问题，而变得愈发迷茫起来。

天空的色彩越来越浓重，飞机也掉头返航了。薛志钦仰靠在椅背上，遥望那几点疏星，想了又想，终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将舷窗拉开一条缝。霎时间，整个世界都涌了进来。晚风披着落日的衣衫，温暖，又带着空气里燃烧柴枝的焦火之气，混在森林葱郁的松脂味中，比起机舱几尺见方极易浑浊的空气，应该算得上沁人心脾。而也只有在此刻，薛志钦才觉得自己和天空的确是相连的，的确是融合的。虽然四周都是虚空，但这感觉却很充实，就好像曾经被靳楚歌抱举在空中一样，没有惊惶，只有欣喜。

待飞机停稳，薛志钦没有像杨旭那样做英雄状，而是静静的呆在机舱里，回想着身在空中之时的诸般情境，直到杨旭按耐不住想要挤进来，薛志钦起身让出位置，道：“你让我先出去，然后你再坐进来。”

“你不坐啦?”杨旭觉得奇怪，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

薛志钦愕然道：“干嘛这么说?”

“不是说好了这次一起飞的嘛。”

“我说过吗?没有吧?”薛志钦笑，“再说，你也不看看时候，天都快黑了，还怎么飞哦。”

“也是。”杨旭好像才想到这一点，但瘾头正足，便又坐到驾驶舱装模作样的摆弄过瘾。

“感觉怎么样?”纪远问薛志钦。

薛志钦只是点头，没有直接回答。

“后两天还可以让你再飞几次，让你过足瘾。”

薛志钦微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一次就够了。”

“怎么?”纪远有些疑惑。

“已经足够回味了。”薛志钦道，怕纪远不明白，又补充道：“这样的飞是讲感觉的，你觉得得像那个家伙，好像是在游乐园坐飞机一样，飞一次又一次飞到吐才算好么?”

纪远看着薛志钦好一会儿，好像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样，展眉微笑。

而薛志钦却在心中轻轻的说：“有些事，有些感觉，真的只是一生一次的，有过一次，也就够了。”

此后的三天，薛志钦真的再没上过飞机，不管杨旭怎么死拉硬拽，甚至主动让步说可以让他一个人单独飞，薛志钦也终是未去。虽然有些扫兴，但是这种免费的空中游乐杨旭还是甚以为喜的，所以不快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他也乐得像坐专机一样，不停的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来回往返。

所谓得此未免失彼，杨旭在天上飞的时候，纪远就带着薛志钦去了更远的山头玩耍，虽然杨旭很是气愤，但是坐免费飞机的机会毕竟不多，便也忍了，由他们去，只盘算着飞机坐完之后该用什么法子拖着他们再去故地重游。

然而杨旭的算盘终是落空了。除草剂堪堪撒完，天气就立变，转眼间持续的下起了雨，虽然说这对除草来说可能更容易实现预期效果，但是气温陡然转凉，两位老人一时不察，皆受了风寒，一家人便只有纪父留守，其他的全部转回镇上。隔天纪叔得知消息，要赶回来探望，纪远和薛志钦就只有回学校去帮他看网吧了。

“怎么可以这样!”杨旭又气又恨，但是也知道自己这话未免显得对老人不敬，所以只敢在上了回校的车之后才恨声嚷嚷。

“不然还哪样?凭什么让你把好事都占全了?”薛志钦反问道。

“下次再来吧，不是还有三年时间嘛。”纪远坐在中间，可不想嘴战升级，自己两头受夹。

“这还差不多，你们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到时候你们可不许躲啊。”杨旭满意的道。

“你给报酬我就去。”薛志钦说。

“好啊，你开个价，是要钱呢还是要人?”

纪远知道杨旭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赶紧截断了话头，另起一事：“今天八号，还有十来天就开学，新生就要来了，院里迎新有安排没有?”

“没呢，这些事要等我们开学之后，院里才会开会准备，不过应该和上几届迎新差不多——不过无所谓啦，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我们学生会成员都要求提前三天返校的，好像也没几天好玩了。”

“开学或不开学，对你而言意义大么?反正都是玩。”薛志钦嘲笑道。

“咱们彼此彼此。”杨旭瞪他一眼，“你上的课不会比我多，临到考试了才会装模作样的跟在靳楚歌后面屁颠颠的去上自习，不知道你们两个凑一起到底在干嘛，每次我去都爱理不理的——”杨旭想起这些就来气，于是又补一句：“乡土意识严重，老跟老乡一块混没出息的，你也不小啦，该断奶了。”

“我跟谁混碍着你啦?”

“我心里不舒服啊。”杨旭说，“他不就跟你是中学校友嘛，现在咱们是大学校友，你怎么不跟着我混呢?好不公平哦。”

“跟你混?你当你是老大啊?”薛志钦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哦，是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痞子会的宣传部长……”

“就是嘛!”杨旭眼睛忽闪忽闪的说道，“我哪点比不上靳楚歌了，他是前任部长我是现任，他是你校友我可是你同班同学，放开这一切都不说，我起码比他年轻貌美是吧?你干嘛就非跟他不跟我呢?”

纪远一下子就笑岔了气，薛志钦红了脸，隐隐中觉得杨旭一定察觉到了些什么，但是这些玩笑又没有明显的恶意，照他的个性，只是一时好玩友善的调侃而已。但尽管是如此，心里却仍有些忐忑，言词不觉间有些躲闪，就怕他兴起又一炮轰出些什么话来，这可是在汽车上，他如此旁若无人的大声嚷嚷已经令不少人侧目了。

好在杨旭也知道分寸，此一句效果显著使得薛志钦不再继续和自己抬杠，便也不再用言语进逼，随即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着实暧昧了一点，不禁也有些羞赧，红晕不觉间悄然爬上了脸颊，但是心里还是偷偷的笑了。

(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