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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18岁,他们感染了艾滋(2)

来源:GS乐点 作者:王大湿 时间:2022-12-05 【投稿】 字体【

2005年开始,中国开始引入免费的抗病毒治疗,现有药物能够极大程度减少感染者的死亡率,甚至在中国,死于艾滋病的概率比死于车祸的概率还低。另一方面,抗病毒治疗提升了感染者的预期寿命,用医生的话说,就是对预期寿命几乎没有影响。

未来的文书

从省城出发,高速公路上行驶五个小时,从山脊顺着匝道盘旋下降到山谷,再沿着河边碎石路前行一段,小正的家就在河边,一栋砖木混合的二层小楼,走在木地板上,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小正回到这里,在傍晚的山坡上,看着暮色一点点吞没记忆里的山谷,只留下点点灯火,“我对这里的记忆,正在变淡了。”

他是全村极少数能够坚持读到大学的孩子,绝大部分小学同学都已经南下务工,小时候,他的父母也在深圳打工,为了去看他们,他跟着亲戚坐火车,在迷糊跟晃荡中站过了整整28个小时。

初二那年,一个在省城教画画的亲戚带着小正去玩,他第一次接触到画笔,觉得那东西很新奇,他想留下来学画,父母从中看到了跃出农门的希望,咬咬牙,借了几万块钱,帮他办妥了手续。学校没有宿舍,他只能一个人在老式厂区的宿舍租住下来,形影单只往返于学校跟画室之间。画室冬天没有暖气,每画上几笔,小正就得停下来把手搓暖,不然他感觉不到他的手。

一个人的时候,小正会想起太奶奶,那个抚养他长大的女人,夏天带着他去捡柴火,去家门口的小河游泳。冬天小正跟同学去山上抓野兔,在雪里打滚,从衣服到鞋子都湿透了,太奶奶没有责备他,而是让他在火塘烤干。

他们18岁,他们感染了艾滋

▲小正的家

“我觉得我各方面都很像她,性格很温柔,遇到事情也看得开。”

班上走得近的同学打量小正,说你那么温柔,应该要找个威武的男朋友才能保护你啊。小正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笑着回应好啊好啊。

于是乎,身份跟境遇都相似的两人短暂地擦出了火花,用小正的话来说,“发乎情而止于礼”,但他还是选择用自己发过的誓记住对方,把那个人的名字袖在校服的领口。高考后,衣服被小正收在家的衣柜里,“可能这是我人生中对爱情保留得最好的一次记忆。”

后来,他结交了一个初出社会的青年,他们谈绘画,谈游戏,好像小正已经从之前的低谷中走出来了,哪怕后来这个青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恋人,小正都舍不得离开。

一天,青年过生日,他与自己的恋人发生了一点争执,小正便以朋友的身份到他的家里安慰他,在独处的时间里,两人发生了性关系。

对方让他做什么,他就由着对方怎么来,在小正眼里,一切都发生得巧妙而自然。“我是那么相信他。”

那之后,青年没有再搭理小正。画室的另一个男生看出了问题,在聊天中提醒小正,“我当时听他讲完就觉得还是去检测一下,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安,反正发生就发生了。”

2016年的跨年钟声敲响没多久,疾控通知他去拿确诊报告,下午两点,他在医生的办公室听完了注意事项,便把关于未来的文书塞进书包里,他下午还有课,辞别医生后匆匆离去。

一个刚刚18岁的男孩子,是如何做到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医生不知道。小正唯一的印象,是高中的生物课上,老师讲解到人类的的性行为、妊娠和分娩。一些有“经验”的同学捂着嘴偷笑,一些假装“害羞”的同学听得很认真,但小正不属于这两者,老师只是用亲描淡写的口吻说了句:你们有些男女生之间谈恋爱的,自己不注意点嘛。所有的内容到此为止。“从小到大,没有人给我讲过性知识,老师、父母,一个字都没有。”

青少年感染艾滋病问题,只是性教育匮乏的其中一个表现,2015 年,中国农业大学方向明教授向世界卫生组织提交的报告显示,9.5% 的中国女孩和 8% 的中国男孩曾遭受过某种形式的成人性侵,这意味着,大约每 10 个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面临过性侵。

通识教育上的性教育,即搞清楚“人是怎么来的”、“来月经、遗精不是病”、“自慰不是有害的”,还包括性安全,即“男孩女孩如何在交往中保护自己”,“如果遇到性侵、性骚扰怎么办。”

对性教育长期的闭口不谈,不仅让青少年无法有效保护自己,甚至会带来羞辱和挫败感。

未满十八岁

阿峰在柜台前站了十多个小时了。

省城的手机卖场里,攒动的人流堪比八月气温。哪一款手机拍人像好,哪一款拍视频好,跟客人的交谈中,阿峰毫不吝惜洋溢之词。老板承诺过,收入保底800提成上不封顶。阿峰很兴奋,这意味着他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弯下腰,阿峰给自己捶捶腿,头部还会传来一阵眩晕感,这说明身体还在适应抗病毒药物。

曾经就读省城重点中学的他,与艾滋病的接触,源于他的前任,一个梦想打电竞而休学的同龄人。训练完的时候,他会来接阿峰放学,两人走得很近,一度发生过没有保护的性行为。“现在回想起来,就是那时候感染上的。”

阿峰觉得自己很多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不管其他人怎么看,阿峰在对方的猛烈追求中,已经陷入一段看似亲密的关系而不能自知,“我看到身边很多同学也有恋爱的。”

2018年底,阿峰在当地的一所NGO里接受快检,这还是在朋友再三催促之下才去的。从手机上他看到了不少有关疾病的内容,“我知道艾滋病,但不知道艾滋病离自己那么近。”

2018年,北京青爱教育基金会曾对某地区中小学开展艾滋病防治知识基线调查。调查结果显示,“艾滋病传播途径知晓率”一项,小学低年级为4.69%,小学高年级为13.1%,初中为16.05%,高中仅仅只有24.79%。

阿峰快检结果提示阳性。尽管这不是最终的确证结果,但也八九不离十。

前任跟阿峰一个劲地道歉,说自己没做好,对不起他。阿峰心软了,“当时没有和他分,我想让他回头,能回头,能有积极心一点。后来他确实对我变得更好了一些,但我觉得那是他觉得愧疚,怕我把事情闹大,怕我去报警。”

阿峰还发现,前任借故打活动出轨,“他手机里的聊天内容惨不忍睹。”

由于未满18岁,在没有通知监护人的情况下,阿峰无法得到确诊,也就得不到药物治疗,他只得硬拖,任由病毒侵蚀自己的身体。